一 我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一 我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第2/2页)甚至还说《左氏春秋》还是做回史书比较好,别硬挺着蹭人家《公羊春秋》和《穀梁春秋》的解经流量。
好好一本史书你解什么经?
可以说袁树这一波操作直接把自己“肉食者鄙”的阶级属性和刻板印象给坐实了,狠狠的拉了一大波求学儒生的仇恨。
当然,这些说法也不是袁树自己开创的。
早在西汉末年第一次今古文之争的时候,这些说法便甚嚣尘上,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陈词滥调了。
可关键马融是古文经学大师,还很钟爱左氏春秋,你一个正儿八经走后门拜师入堂学古文经的家伙居然在人家古文经师老巢里嘲讽古文经……
这和在光武帝刘秀面前评价他的皇后阴丽华很润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还真能润刀出鞘、让人加钱不成?
这就是典型的屁股上头拔罐——作死!
所以马融刚开始根本没有给袁树好脸色。
就算两人沾亲带故,还有袁逢、袁隗的讨好孝敬,念及自家宝贝女儿的处境,也就是勉强忍着不发火而已。
他觉得袁氏家族实在是不地道,给他送来这么个丧门星,看来是早就期盼着他少活几年早早归西了。
可人都来了,念及袁氏家族目前在朝野之中的权势,再加上袁树的老爹袁逢就是现任京兆尹,他实在无法对袁树多加苛责。
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老马已经八十七岁了,倒也是血肉之躯,火气还是有的,逮着机会,还是想要教训一下袁树的。
今日,是马融对他们这一批年幼弟子的第十次教学,也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授教学。
前九次,都是让他的高足弟子卢植代替传授,给这些小子们摸摸底,看看基础,顺便补充补充基础学识,马融年老,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做托儿所的保育员。
在这期间,马融嘱托卢植多试探试探袁树的底,但不要太明显。
而根据卢植的观察,袁树貌似不是一个简单的不学无术的狂妄小儿,看上去稍微有点知识储备。
卢植询问过他几个问题,发现这小子都回答出来了,而且回答的速度很快,并没有深思,但机会有限,卢植没有试探出太多。
所以今日,马融决定亲自出场,由自己来亲自教学,好好看看袁树这小子到底是个狂悖小儿,还是个天纵神童。
不过刚开始肯定不能明晃晃的针对袁树。
马融很是常规的继续卢植教授的内容,继续给这帮公子哥儿们传授左传中的内容,他念一遍,让公子哥儿们念一遍,然后各自做笔录。
教学过程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靠在软垫上的马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坐在下首左边的袁树,居然发现这小子根本没在看他。
顺着袁树的视线,马融发现这小子正在和他喊来演奏女乐的某个舞女眉来眼去。
马融性情喜好奢侈,搞学问也要充满仪式感和奢侈感,且多有荒唐之举。
人家学堂讲究一个严肃谨慎,恨不能除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之外啥都没有。
他偏不,他要给自己挂红纱帐,前面教授门徒,帐后设置女乐,一边讲学一边演奏乐曲,侍奉的舞女们还穿着轻纱,十分魅惑,以至于经常有弟子走神,被他训斥。
他还以此为乐。
眼下正好逮着袁树走神搞小动作,马融大喜,意识到这是个绝佳机遇,立刻停止讲经,板起脸,准备输出。
他伸手拿起戒尺,对着面前的地板敲了一下。
“术,为师方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袁树方才正在和马融府上最漂亮的小舞女眉来眼去,想着啥时候把这个小舞女骗到手带回家玩养成游戏,骤然听到马融喊他的名字,转过视线,看向了一脸板正的老不修。
咋的?
就准你设红纱帐置女乐奢侈享受,不准我揩揩油捞点好处?
想敲打我?
第一次正式面授就要针对我?
袁某人最喜欢和有实力的人交手过招。
于是袁树微微一笑。
“老师方才说到左传云: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
看着袁树嘴角挂起的邪笑,马融一阵郁闷。
这小子难道一边看美女一边还能听他讲经?
一心二用在这小子身上难道是真的?
他不死心,继续发问。
“于此可有疑惑?”
“无。”
“那为师有所疑惑。”
“老师请说。”
看着袁树一脸坦然的模样,马融决定正儿八经试一试这小子的深浅。
“传何云夷吾无礼?”
马融问毕,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树身上。
包括方才与他眉来眼去的小舞女。
袁树则想了想左传这段记载的前因后果。
“申生不自明而死,夷吾改葬之,是为无礼。”
“…………”
马融有些意外。
袁树的回答还真是屁股上面挂水壶——有一定水平,甚至和他自己心中的答案都较为接近。
但是他所得出的感悟是他多年苦学之后抽丝剥茧方才得出,袁树得出如此解答,除了他天资聪颖外加名师指导,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是他家传孟氏易,乃今文经家族,区区十岁小童,就算家族有意培养,又如何能对古文经典的左氏春秋如此熟悉,甚至能窥见传文记载之后的奥妙?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学问精深的经师深藏于心中的奥妙,一般只传授有天资、能为政的高足弟子,稍微愚笨一些的弟子都没有学到的机会,袁树没有得到他的传授,居然无师自通?
倒也不是马融没有见识,实在是这段记载背后的水太深,牵扯太大,没有高人指点,几乎不可能在这个岁数就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而且袁树的这个回答非常隐晦,既没有让旁人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能让有一定能耐的人听懂自己的意思。
马融顿时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
他看了一眼周边众人,见幼童弟子们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袁树,更别说其余侍者了,于是便放下心来,准备与袁树把话说明白一点,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这个事情。
“术,申生为何而死?”
“为晋嗣位而死。”
“何人致其于死地?”
“献公,骊姬。”
“夷吾为何改葬之?”
“为安抚人心耳。”
“可有成效?”
袁树稍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夷吾先杀里克而后改葬申生,既铲除权臣,又宣布铲除行动到此为止以安抚人心,效果斐然,遂稳坐国君之位,纵有怀异心之人于内外,亦不能动摇之,然不知报恩、反复无常者,纵有通天之能,必不能长久。”
马融不说话了。
这四个问题,让他意识到袁树是真的明白这段记载背后的牵扯。
这小子,是真的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谁指导他的?
袁氏的某个神秘学问家?
袁氏家族内部还有这样愿意钻研学问的大家?
好吧,就算有,可他才十岁,有必要把这种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你袁氏为避祸生存,是否做得太多、太过了?
让一个孩子了解这些,就算他真的很聪明……
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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