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第 150 章
150 第 150 章 (第2/2页)刘勉旗下的左卫牙兵本就在外宅死伤惨重,见主将身亡,登时失去了斗志,被王府骑兵一路驱赶追杀,狼狈地从燕都坊逃了出去。
袁少伯接到报信火速回防,心中挂念着韶王的安危,无意继续穷追猛打,勒马返回外宅。只见庭院中满地皆是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肚破肠流,每一寸土壤都被血浆染成暗紫色,影壁上甚至还挂着肠子。
袁少伯心惊肉跳,不知韶王是否还幸存,带众兵将冲向中庭,屋宇回廊已然坍塌,他们绕到北边,见宋映辉身中多箭,倚着廊柱,黄孝宁正在为他包扎,徐来和徐兴兄弟左右搀扶着李元瑛,试图让他缓缓起身。
“主上!”袁少伯还刀入鞘,奔到他身前,“末将来迟了!您……”
李元瑛与其他侍卫一样,头脸上糊满了鲜血,一时难以分辨何处受了伤,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的血。派军医来善后……”
袁少伯再向室内望去,犹如血人般的霍七郎撑着陌刀,一瘸一拐地朝向墙边走过去。宇文让静静地侧卧在破窗边,仿佛那一日相伴出门作乐大醉之后睡着了一般。
她嗓子已经吼到嘶哑了,喊道:“喂!这次别指望我再扛你回去了。”
宇文让一动不动。霍七郎轻轻踢了他一脚,他翻身仰卧过来,双眼的瞳孔已然扩散了。醉卧沙场君莫笑,不管喝多少醋汤解酒,这个年轻人再也无法清醒地起身了。
霍七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陌刀锵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十年后的这一战,援军终于及时赶到了,她以为自己会感到释然,然而却是一种莫可名状的空虚,仿佛那些年的记忆与情绪已随着血液流走,茫茫然不知身处何年何月。
袁少伯指挥侍卫们将伤者抬回王府救治,霍七郎被人搀扶着出门,余光看见康思默穿着一身牙兵的衣裳,正挤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她浑身一震,挣扎着想要夺刀砍人,被袁少伯轻轻拦下。
“多亏了通事及时赶来向我报信,否则再晚片刻,就全军覆没了。”
霍七郎又是一阵茫然,看着那卷毛蛮子冲自己挤眉弄眼地卖弄。
李元瑛经过她身边,轻声道:“我授权他一旦感到有任何异常,立刻逃走求援,胆小之人往往直觉敏锐,即便不能参战,亦有其用处。”
霍七郎回想夜宴上那次烟花意外,康思默也是早早脚底抹油,事后却并没有被追责,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头狡猾的狐狸,总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伤者与阵亡者被分别放在骡车上运送,家令亲自赶着马车过来迎接,李元瑛登车之前,回头朝霍七郎望了一眼,袁少伯会意,命人把她抬到王的车里。
霍七郎躺在波斯厚地毯上,车厢晃动,加上失血带来的眩晕,仿佛躺在一艘小船上。李元瑛再也无法维持端庄的坐姿,抱膝倚靠在车厢壁上,盯着她的脸出神。
虽然已经紧急捆扎了抹额止血,但她腿上那道巨大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沾湿了地毯。他不敢往她下身看,当时手指滑进创口深处的触觉深深蚀刻在记忆中,稍一回想就感到毛骨悚然,几欲昏厥。
霍七郎道:“回去以后,请帮我跟厉夫人借一副最细的针线。”
李元瑛仍没有回神:“什么?”
霍七郎呼吸短促,喃喃说道:“今日要做点针线活,不是自夸,老七的女红在师门里仅次于韦大,未必输给王妃。”
李元瑛已然懂了,仍不敢细想针线在皮肉里穿梭的景象,说道:“府中有专业的军医。”
“交给他们,我这条腿就算废了。”
她望见李元瑛头脸上都是自己的血,如美玉蒙尘,伸手拉着他的衣襟,想用袖子给他擦拭,结果却蹭得更脏了。
“我叫你突围的时候,你居然不听我的命令。”李元瑛用一种麻木且不满的声音抱怨。
霍七郎轻声反问道:“怎么着,大王要扣我工钱?”
李元瑛感到一阵虚脱无力。是啊,还能拿她如何呢?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今日有数名多年陪伴身边的忠臣死士牺牲,他心中充满了混乱与悲伤,虽欲立刻倒头昏死过去,可后续仍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亲自定夺。
如今玉龙毁折,换得眼前这人一线生机,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霍七郎微笑着调侃道:“我把你的宝剑砍坏了,不过……当时似乎听见有谁当众喊了一声‘七郎’?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
她切换声线,以惟妙惟肖的嗓音模仿李元瑛:“就算被割断喉咙,我也绝不会叫你一声!”
李元瑛望着这张因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人明明虚弱到只能躺着喘气了,却依旧絮絮不休地开着玩笑,不肯停歇。
脸上已做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却翻卷着万丈激浪一般的情绪,木然沉默了片刻,李元瑛开口道:“无论怎样,你都不肯闭嘴,是吧。”
霍七郎正要再说些别的打趣,告诉他这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昏睡过去,李元瑛俯身下来,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唇。